首富们的滑铁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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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三公子

17年前的6月份，35岁的黄光裕带领国美电器在香港敲钟，成功地踏入了资本市场。这一年，他以百亿身家从丁磊手中接过胡润百富榜首富的王冠。

对于这个横空出世的首富，有些人并不买账，甚至有好事的记者问他：

你这个首富，是花钱买来的吧？

他付之一笑：

我烦死胡润了，还给他钱？他这个榜单是个‘通缉令’，谁上谁倒霉。

在那样一个草莽英雄辈出的年代，太多的富豪财富来路不明，他们中的不少人都拒绝向胡润团队透露财产信息，甚至有人致电给胡润请求不要上榜。

但这其中应该不包括黄首富。在这之后，他又先后两次上榜，最后一次是2008年。

那一年的8月，百位明星共同演唱的《北京欢迎你》，奏响在祖国的大街小巷，一场声势浩大的盛会即将在北京拉开帷幕。

此时的北京张灯结彩，奥运的火炬传递在首都的街头，黄光裕和他的母亲、妹妹，一并都成为了火炬传递手。

希望与光明的火焰在85 号火炬手手中显得更加夺目，大佬与普通人的差别大概就是，在盛会之中，普通人只是台下的观众，而大佬能够登台表演。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朝看尽长安花。

那是属于黄光裕的时刻，除了小圈子里的人，外界应该不会有人想得到，曾经那个关于“通缉令”的玩笑，会在几个月之后成为了梦魇。

01

天下无不根之草，今日之果都是昔日种下的因。

2004年2月21日，成都国美电器未经格力电器同意，私自把格力的一款售价为1680元的挂机降到1000元，3650元的柜机降到2650元。

董明珠怒不可遏，立马作出反击，要求国美停止降价销售行为，并向格力道歉。但黄光裕非但没有道歉，反而要求停止销售格力空调。

在那一年的国美全球战略合作高峰会上，黄光裕豪言：

你对我信任，我就给你越大的信任；你能给我付出，我就带头扶持你的品牌。你若拿我平衡我的对手，我就有办法去平衡你的对手。

那时的国美，门店遍布全国，年度销售额超过170亿，是中国家电零售业的巨头。

而在家电零售业之外，黄光裕也早已将触角伸向了刚刚打开的房地产市场。

每个大佬的成功，都不可复制，黄光裕之所以敢于硬杠董小姐，是因为他有自己的杀手锏，它藏在国美推行的“类金融”模式中。

逐渐成长为巨头的国美，凭借逐渐建立起的全国性渠道优势向供应商施加压力，延期支付供应商货款，短则数日，长则超过半年之久。

巨额的应付账款形成了资金池，黄首富不仅将这些资金用于国美的扩张，铺门店、并购同行，还将其投向房地产领域和资本市场。

当需要用钱的地方多了，往往就形成了七个盖盖八个锅的局面，这对合作供应商把控以及对资金效率的要求非常高。

格力与国美的决裂，可以看做是供应商反击的一个侧写。一年以后，TCL和长虹，纷纷自立门户建立自己的销售渠道。

比这个更可怕的是监管政策的调整。

2006年10月18日，商务部出台的《零售商供应商公平交易管理办法》正式颁布，他规定零售商与供应商约定的支付期限最长不超过收货后60天。

这给国美当头棒喝，吃不上“类金融”红利的国美，资金压力暴增。为了应对资金压力，黄光裕只能豪赌，一面套现一面借助于中关村在二级市场获利。

当然，有时候，他还会去公海。

再后来，当人们获悉黄首富的大新闻的时候，他已经因非法经营罪、内幕交易罪、单位行贿罪被判了14年。

你很难去界定，从首富到阶下囚，黄光裕失败的根在哪里，但几乎可以肯定的是，从红头文件出台的那一刻起，他和国美的转折点已经加速到来。

02

每个时代，都有套利的机会。这种机会，不只属于黄光裕，也属于后面的追赶者。

2004年的马云，还是个徘徊在泰山会门口等门票的热血青年，一年前，他嗅着互联网的风口创立了淘宝网。

尽管支付宝也随着测试上线，但对于支付宝的定位，马云自己也很犹豫。彼时，国内网上支付缺乏诚信，支付宝作为中间担保角色而上线。

但是支付宝最初并没有金融牌照。

2004年的达沃斯论坛上，作为受邀嘉宾的马云，听到了无数次关于“领导力就是责任”的论调，这促使他下定决心推进支付宝独立运营。

在大家担心风险的时候，马云用他与生俱来的演讲感染力说道：

如果坐牢，我去。

支付宝就是在这样危险的情况下，在监管的缝隙和银行的狭缝里杀出一条血路。

马云没有坐牢，倒是入狱的黄光裕，深陷深墙之中，还要为国美的控制权之争劳心劳累。

更让黄首富想不到的是，在他身陷囹圄的时候，一轮金融自由化浪潮开始肆意扩张。站在支付宝肩膀上的蚂蚁金服，一路高歌猛进，大有颠覆传统金融机构之势头。

就像马云曾经的豪言壮语：

如果银行不改变，我们就改变银行。

蚂蚁金服通过将网络小贷信贷资产证券化，突破小贷监管的杠杆率限制，源源不断撬动信贷规模。2017年蚂蚁金服旗下两家小贷公司发行的ABS规模达到2692亿元。

放大的信贷规模奠定了利润基础，那一年，蚂蚁集团前三季度的税前利润131.90亿元，主要利润贡献来自花呗、借呗。

蚂蚁金服走向辉煌的那几年，马云和“国民公公”王健林轮番坐庄胡润百富榜。不过，首富的条件已经从黄光裕首次第一次登榜时的80亿飞涨到了1500亿元。

黄光裕玩“类金融”很溜，马云和王首富也都是高手，一个喜欢加杠杆，一个长于空手道，玩的都是拿别人的钱无限放大自己利益的游戏。

稍有不同的是，马云喜欢演讲，而王首富喜欢K歌，KTV里唱、录节目时也唱，万达的年会上，王首富的K歌环节更是重头戏。

2016年的年会上，他一口气唱了四首歌，这段视频没多久传到网上后，有网友在留言区评论道：

抽着烟、喝着酒，听着首富给我唱歌听，仿佛人生到达了高潮。

那也是王首富的高潮时刻。

亲近政府、远离政治。这是王健林的商业哲学，从踏进房地产大门的那一年起，他的每一步都似乎精准地踩在了政策的红利上。

80年代，大连推进旧城改造，王健林挺身而出。

在国家倡导文化复兴的背景下，万达的文旅地产迎风而上。

从2010年到2014年，国家先后出台政策鼓励企业“走出去”，以此为契机，万达的国际化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03

2020年10月20日，胡润研究院发布 了《2020胡润百富榜》。

“对钱没有兴趣”的马云，第四次成为中国首富；王健林财富缩水8%，跌出了富豪榜的前十；黄光裕没有出现在榜单上。

王首富在三年前遭遇滑铁卢，万达迫不得已开启了海外资产“卖卖卖”的步伐。那一年的8月，国家下发《关于进一步引导和规范境外投资方向的指导意见》，限制房地产、酒店、影城、娱乐业、体育俱乐部等境外投资。

胡润榜出炉几个月后，喜欢演讲的马云因批评“中国金融没有系统”遭到相关部门约谈。

在被约谈的同一天，银保监会、央行发布《网络小额贷款业务管理暂行办法（征求意见稿）》，对网络贷款去杠杆提出了明确的规定，蚂蚁将需要额外资金来满足更严格的监管要求。

这让蚂蚁金服的IPO戛然而止，华尔街的分析师说，蚂蚁估值缩水多达1400亿美元。

马云与高层喝茶的时候，黄光裕已经假释归来近半年，但他一直保持着低调和沉默，这让外界对他的未来更加充满了好奇。

直到2021年2月18日。

这是黄光裕正式获释的第三天，他在国美控股集团高管会上立了个flag：

力争用未来18个月的时间，使企业恢复原有的市场地位。

阔别江湖已久，已经不当大哥多年的黄光裕，依然霸气如昨。

在这之前，国美动作频频，国美零售正在尝试新的差异化战略和打法。2021年1月，上线多年的“国美APP”正式更名为“真快乐”，定位为娱乐化电商门户，全力进军全品类电商市场。

在黄光裕立下flag的时候，他曾经的老对手张近东也发表了2021年团拜讲话：

针对不在零售主赛道的，就要主动做减法、收缩战线，该关的关，该砍的砍。

没几天后，国美零售发布了2020年业绩预告，预期全年亏损65-72亿，上一年的这个数据是25.9亿元。

几乎与此同时，苏宁易购宣告了要转让 20%-25%股份的重磅消息，如果转让完成，张近东可能就此失去控制权。

04

无论是蚂蚁金服IPO的折戟，万达的滑铁卢，还是国美的跌落，本质上它们的遭际并没有什么不同。

不过是背后大佬命运沉浮的一个缩影。

铁打的榜单，流水的首富。他们十有八九，无非是踩着时代的风口、在制度BUG和监管的漏洞下拾级而上，又在潮水褪去政策补缺的弥合中跌下神坛。

如果迎着22年来的胡润百富榜名单去寻找，你会发现，有超过 50 位商界大佬曾经或者正在坐牢，甚至被处以死刑。

他们的名字大多耳熟能详：牟其中、兰世立、顾雏军、周正毅、管金生、阚治东、胡志标、赵新先、袁宝璟、吴英 ……

高阳的《胡雪岩全传》，完整地再现了晚清第一大豪商胡雪岩跌宕起伏的一生。

胡雪岩出身贫寒，商场驰骋多年，靠着官府后台，在短短十几年的时间迅速成为当时中国最有钱的巨商，慈禧太后赐他黄袍马褂，被人们称为红顶商人。

然而，不谙官理的他，最终也成为了政治斗争的牺牲品。破产后的胡雪岩，一瓢饮一端食，独守胡庆余堂。

上天堂、下地狱、回人间，再牛逼的人生，不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