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饭圈倒牛奶的，还是资本家

来源：金角财经

这样一个小小的选秀节目，最出圈的时刻是在把吃瓜群众全都激怒之后。

这两天，一段粉丝为“打投”雇佣一群人将牛奶瓶盖一一拆开，并将牛奶倒入沟渠的视频在网上热传。

视频里，一群中年人在一条沟渠旁边忙碌着，他们将一箱箱牛奶拆开，拿起一瓶后拧开瓶盖，将瓶子里的牛奶倒进沟里，瓶子扔在旁边。

他们要的不是牛奶也不是瓶子，而是不起眼的瓶盖——准确地说，这瓶牛奶对他们最大的价值，是瓶盖上的二维码。

扫描这个二维码，就可以给《青春有你3》的选手们打榜投票，投票越多，舞台上的“哥哥”们就越有人气，出道希望越大。

只是，被倒进沟里的，除了牛奶之外，或许还有这几年偶像选秀汲汲以求的流量。

新华社、人民日报、央视新闻三大央媒均对“倒牛奶”事件发表评论，而恰逢4月29日《反食品浪费法》生效之际，倒牛奶、留瓶盖，大张旗鼓浪费的行为，更是被舆论广泛批评。

5月4日晚，北京市广播电视局在微信公众号上发文，责令爱奇艺暂停《青春有你》第三季后续节目录制。要求平台完善节目管理制度，认真核查并整改存在的问题。

这极大可能是偶像选秀综艺集体崩塌的开始。

这场倒牛奶事件的背后，是饭圈经济的升级换代，或者说，是资本创造的新的收割方式。跟带货结合在一起，饭圈必然地走向了更极端，更广阔的韭菜田。倒牛奶这种事必然会发生，如果没有行政外力的强硬干预，这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是饭圈太魔幻？还是人心太阴暗。

倒牛奶，只是资本和饭圈的合谋

《青春有你3》总决赛之前的几次排名赛中，选手余景天的的粉丝们比他本人更紧张。

为了让余景天有一个好名次，他的粉丝们忙着买牛奶。

粉丝后援会和余景天的微博超话中，大批的粉丝在忙着打投，操作包括在超话签到，在王牌战队加油卡里投票，在vivo榜单里打榜，在QQ音乐里点赞，在酷狗和酷我音乐里点赞，最主要的就是在真果粒青春助力场里送奶票。

“奶票”是这两年的偶像选秀节目中出现的拉人气方式。《青春有你3》和蒙牛合作，在微博上开辟了真果粒助力场。

说白了，如果粉丝们想为喜欢的选手“打投”，就要买与节目联名的品牌饮料，也就是真果粒，拿到印在瓶盖里面的二维码，就可以给喜欢的选手助力。

真果粒的花果轻乳系列和高端缤纷果粒系列，都包含助力值。花果轻乳系列一箱有10瓶，售价69.9元，买一箱就有20个助力值。高端缤纷果粒系列便宜一些，一箱54元，共有10个助力值。

算下来，用这种方式助力，一个助力值最高要花费5.4元。

买得越多助力越多。

而粉丝们都疯狂到了何种地步呢？

在《青春有你3》第三次排名中，排名第一的余景天，收获了1356万助力值，后面的罗一舟和连淮伟，助力值分别为1064万、572万，三人合计有2692万助力值。

如果按照蒙牛真果粒的助力值来计算，粉丝们光是为这三人助力，就花了大约1亿元去买奶票。

这么多奶，自己喝肯定是喝不完的，而且保质期还短，开了封之后也卖不掉了。

倒进沟里，就是最简单直接的方法。也就是说，粉丝们“只要票、不要奶”。

这些有投票功能的奶制饮品，在粉丝眼里根本没有人会在意好喝与否，每一瓶奶都是一张赤裸裸的选票，花钱买回来就能给喜欢的选手投票。

为什么粉丝们都要去买蒙牛真果粒，而不是别的牛奶呢？

这是因为蒙牛是《青春有你3》的冠名赞助商。凭借着《青春有你3》，蒙牛的真果粒产品屡屡轻而易举地售罄。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这都是资本利用饭圈带货的高明操作。

正常的商品流通变成了畸形的追星。粉丝为给偶像刷票，扫瓶盖内二维码，只要瓶盖不要奶、成箱成箱地倒奶……这种荒诞的追星方式，背后是商家和平台的诱导。

围绕着这些粉丝们的是一条环环相扣的产业链。

为了卖货，资本和饭圈可以不要底线

选秀节目已经出现了很多年，早在2004的超级女生，到后来的快乐男生，再到现在的偶像练习生、创造营、青春有你等等，选秀节目的名称和节目形式多有变化。

但不管怎么变，选秀的内核永远不会变：粉丝投票。

在选秀节目的玩法里，让观众来投票是让节目获得流量的重要法宝。

这种形式让观众有了参与感，体会到一种亲手把喜欢的选手从素人变成明星的过程。

但在这个过程里，观众、粉丝，也只是资本手中的牵线木偶。

早期的投票，还是用短信，但后来短信投票也能被操控，专业的代投公司可以在短时间内将选手的票数推高。但这至少只是拼钱拼人，没到浪费社会资源的地步。

十几年过去，饭圈割韭菜的方式，已经到了没有底线的地步。

比如《青春有你3》的粉丝，自己买饮料投票还不够，甚至还由此衍生了一条专业的产业链。

在淘宝和闲鱼等平台上，就有商家专门在售卖真果粒的瓶盖和二维码。

一个能投2票的花果轻乳瓶盖就可以卖5块钱。

还有代投，粉丝可以在电商平台直接下单，收获地址填写“收奶”地址，然后“收奶”人将奶票拍给粉丝，或者扫码代投。

换句话说，商家生产的产品虽然是奶，但卖的仅仅只是瓶盖而已。

这就是现实版的“买椟还珠”，这样一来，冠名商只赚了快钱，根本不在乎卖出去的是包装还是产品。

如果是按这个商业逻辑，没有品牌需要辛辛苦苦研制牛奶口味了，牛奶的好坏也无不用在意了，只要想着怎样营销就可以，反正会有人买单，反正牛奶最后还是要倒进沟里。

如果选秀节目实在想不出好一点的打投方式，不如考虑一下和扶贫办联动一下，脱贫一户抵100票，粉丝们一起帮忙扶贫，岂不美哉？

但他们大概率不会这样做的，毕竟，资本要的是利润，不是慈善。

饭圈通过集资买“奶票”，赞助商制定规则卖奶，黄牛则是可以挣三份钱。黄牛可以卖“奶票”，还可以做代投业务，剩下的牛奶则可以卖给小商贩。实在不行，就倒掉。

仿佛没有人在乎倒掉的奶背后，究竟浪费了多少人力物力。

然而，4月29日，我国反食品浪费法正式开始施行，买奶不喝、直接倒掉的行为，已然是违法行为。

此次《青春有你3》直接被暂停播出，央视痛批“严重浪费食品的行为，是“顶风作案”，应依法严惩；对误导青少年三观的商家和平台，必须加强监管，不能放任其只顾产品销量、节目流量，罔顾法律和自身社会责任。“

有观点认为，这或许预示着偶像选秀产业将面临一轮高压监管。

粉丝流量：走不出的囚徒困境

从2018年团体选秀元年至今，市场已经有了超20档选秀节目。每年层出不穷的节目不仅掏空了偶像储备，还耗尽了粉丝热情。

图源：艺恩数据《2020年中国偶像产业发展报告》

正所谓“全网三百秀粉走天下”，这并非玩笑话。

“300人”的说法并非固定，而是流动变化的。随着资本入场主导排名、摇号内定现象层出不穷，倦怠的秀粉们逐渐退出选秀主力战场，不再真情实感地参与打投。

而真正不错过团体选秀、愿意为选手应援的忠实观众，来来回回还是同一波人。

几百万的数据点赞，很可能是几百几千人夜以继日刷出来的。在偶像产业里，数据造假不是什么新鲜事，那些并不出圈的小爱豆，也能动辄几十万转发、几百万点赞，点开一看，会发现同一个账号转了数百次。

而那些自嘲数据女工的粉丝们，还往往手握10多个账号，养号，刷热度，买热搜，为的就是让偶像的门面数据显得好看。这样的需求，自然滋生了一大批代刷数据的第三方。

一个典型的例子，便是2018年，蔡徐坤出道后的新歌微博，在短短9天内转发破亿，甚至不乏粉丝号称要申请吉尼斯纪录。然而这位顶流的新歌《Pull Up》，出了粉丝圈，并没有多少人听过。

置身偶像工业中，通过流量数据体现爱豆的受欢迎程度，已逐步被视为偶像商业价值的重要部分，也是粉丝不得不进行的“爱的供养”。

由于爱豆缺乏过硬的作品，接代言、上综艺、拍时尚杂志等商务工作几乎完全来自粉丝，似乎已经形成了一套“内循环”——靠粉丝转赞评刷量、各大榜单刷榜获得高曝光，等具备一定商务价值后，发布广告、登上杂志封面，第一批踊跃氪金的，也是这些“粉丝韭菜们”。

这便是秀粉的特殊性所在，可以说，秀粉比选手本身更需要被看到。

今年《创造营2021》的选手韩佩泉（韩美娟）在赛后就亲自组建数据组，手把手教粉丝做数据，直言不讳地表示“别人都在比这个，我不想显得自己糊，这样不好招商。”

或许，周杰伦那首《说好不哭》，准确描述了追星女孩的心理：“你什么都没有/却还为我的梦加油”。

因此，经此一役，团体选秀熄火个一两年，也未必是坏事。

殊不知，国内娱乐行业更迭速度太快，四年前选秀节目兜售给粉丝的那一套已经被反反复复嚼烂了，大部分偶像乃至粉丝都是待割的韭菜，一旦真情实感，最终筋疲力尽还免不了意难平。

并且，这几年节目更像是打着选秀名义的尴尬喜剧综艺，要么噱头大于内容、形式大于实力，要么另辟蹊径办成国际选手比拼赛，奇招出尽，却掩盖不了节目走向“虚火”的事实。

创造营选手利路修另辟蹊径的走红之路，某种程度上也是一种隐喻。

当公众看倦了慕强或美丽废物人设，这样一个反传统选秀、反内卷、第一期开始就格格不入的佛系学员，在最后的总决赛中也保持了“只想下班”的人设。

直播结束后，他挥着双手跑跑跳跳、像小学生一般跑向他下岛后的快乐生活。

而眼下，难以快乐起来的，多半是《青你3》节目停播整改后一脸懵逼的选手们。

无论如何，这季节目已经变味，成团前的阴霾笼罩在心，自始至终被裹挟着前进的选手们，以为终于要到终点了，却发现——风向彻底变了。

节目开播时，人们纷纷调侃的那句“内娱要完”一语中的。

但能怪谁呢？都是自己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