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船王的江湖往事

来源：三公子财记（ID：gh_2c5i4fe6a73e）

作者：三公子

1996年12月11日，在香港会议展览中心二楼会议厅，香港特区行政长官人选推选工作筹委会举行了第三次全体会议。

这次会议将选出香港特别行政区首任行政长官。当时参与首任行政长官最终竞选的有3人，其中包括董建华和吴光正。

上午11时，400名推委开始以无记名投票的方式投票。

最终，在398张有效票中，董建华获得了320票，吴光正只获得了36票。董建华以压倒性的优势战胜了吴光正，成为香港特区首任行政长官。

董建华终于扳回了一局。

董建华和吴光正分别是香港船王董浩云和包玉刚的儿子、女婿。在此之前，这两位出生于宁波的大佬已经在商场上“斗”了近30年。

0 1

宁波位于东海之滨，是一座具有7000多年历史的古老港口城市，也是唐代“海上丝绸之路”的起点之一。

1912年，在宁波定海县一个叫董浩云的男孩出生，在兄妹中五人中排行老三。

董浩云从小就喜欢大海，小时候没事就喜欢跑到海边看船。他曾在一篇文章中写道，“本人自幼即对海洋发生兴趣，以船为第二生命”。只是当时年幼的他还不知道，自己日后会以船为生。

小学毕业后，董浩云跟随在上海开五金店的父亲来到上海上读书，入读曾被誉为“中国伊顿”的上海南洋中学。

在董浩云进入南洋中学的前一年冬天，宁波镇海钟包村的包兆龙，匆忙从汉口的鞋铺赶回家，因为他的第三个孩子包玉刚马上要出世了。

小时候，一旦父亲回家，包玉刚就喜欢缠着父亲给自己讲在武汉的各种见闻。因为当时武汉不仅是辛亥革命的发源地，也是一座经济、政治和文化发达的城市，他可以从父亲的见闻中听到很多新奇的事。渐渐的对武汉也充满了向往。

在包玉刚还在享受自己的童年之时，董浩云却因为父亲生意遇挫，不得不辍学进入一家外资轮船公司当练习生。

半年后，董浩云参加金城银行下属的通成公司航业训练班考试。他告诉面试官，如果给他机会，他有信心征服海洋。

最终他被航业训练班录取。毕业后，他进入天津航业公司。

1931年12月，董浩云北上天津，开始了自己的航运生涯。

同年，13岁的包玉刚来到了心心念念的汉口，开始白天上学，晚上帮父亲看鞋铺。

02

当时天津航业公司刚成立，主要经营海河至大沽口之间的驳船运输。

董云浩除了担任公司秘书，还负责公司船务。

虽只有20出头，但董浩云很快就展现出了自己的业务能力。

当时天津到塘沽的航线被外国人控制，之前有三家比天津航业规模大的公司曾想开辟这条航线都没有成功。

董浩云提议公司开辟这条航线的货物驳运业务遭到很多人反对。

但他没有放弃，凭借自己的努力，终于在1933年6月帮公司成功竞争到了天津到塘沽航线营运权。

一年后，22岁的董浩云加入天津轮船航业同业公会，并被推举为9名执行委员之一。

而后，董浩云又做成了一件大家觉得不可能的事情。他帮助金城银行收回了被英国领事馆租借的物业，并将天津航业迁入该物业。

董云浩开始在天津航运圈打响了名号。不久就被推选为天津轮船航业同业公会的常务理事，后来又晋升为副会长。

不久之后，他又完成了两件大事，获得了同行的赞誉。

一是参与策划和执行天津渤海湾冰难救助行动。1936年2月，严寒天气导致渤海湾被冰封，数十艘中外货轮被困于渤海湾内。董浩云积极参与施救，不但带着破冰船亲自指挥营救，还冒险搭乘交通部飞机参与空投粮食及食品。

二是写出了《整理全国航业方案》。当时正处于抗战前夕，内忧外患造成中国航业危机重重。董浩云结合自己的研究，并征询各方意见后写出了《整理全国航业方案》，该方案得到了当时交通部代理部长俞飞鹏的赞赏。

只是不久抗战爆发，方案也无疾而终。

董浩云就通过自己的力量来推动。

1940年初，他成立了中国航运信托公司，并在美国注册了金山轮船公司。一年后，又在香港注册了中国航运信托公司，经营中国东南沿海及东南亚一带航运业务。

但太平洋战争爆发再次打乱了他的计划，因为轮船被日军接管征用，公司被迫停业破产。

抗战胜利后，董浩云在香港创办复兴航业公司与中国航运公司，开展沿海及远洋运输。

未来的船王开始崛起。

03

董浩云在航运界小有名气之时，包玉刚还在汉口边上学、边在父亲的鞋铺帮忙。

中学毕业之后，包玉刚被父亲送到保险公司当学徒。

当时保险公司是一份让人羡慕的体面工作，客户主要是航运公司。

凭借这份工作经历，1938年包玉刚进入了中央信托局。因为业务能力出众，2年时间就从小职员工矿银行湖南衡阳分行副经理。

当时广大华行是各大银行纷纷争抢的大客户。在一次听戏的过程中，包玉刚碰巧遇到了广大华行老板兼老乡的卢绪章。

让他意想不到的是，卢绪章竟然是他妻子的表哥。

有了卢绪章这个“贵人”，包玉刚顺利拿下了广大华行这个大客户。他很快再次高升，从工矿银行衡阳分行副经理调任总行副行长。

1945年抗战胜利后，蒋介石“八大金刚”之一的钱大钧出任上海市市长。钱大钧对包玉刚欣赏有佳，亲自任命他为上海银行副总经理，协助整顿上海金融秩序。

这个看似很好的职位，其实是个烫手的山芋。当时上海经济千疮百孔，通货膨胀严重。而且上海集聚了各方势力，关系盘根错杂，处理事情稍有不慎就可能引火上身。虽然在钱大钧的支持下，包玉刚站稳了脚跟，但是想做事却并不容易。

到1948年，国民党在解放战争中节节败退。眼看国民党大势已去，包玉刚也无意再在这个职位干下去。

1949年包玉刚辞去上海银行副总经理，带领一家老小移居香港，包玉刚的一生就此改变。

04

在包玉刚来香港前，董浩云已经移居香港。

董浩云因为熟悉航运业务，而且精通英语，所以他依旧从事自己喜爱的航运业务。而包玉刚因为不精通粤语和英语，难以在香港金融业立足，只能做起贸易。

董浩云到香港后，便将两家公司注册地迁往台北。但当时他手上可用的只有复兴航业的三艘货轮。

1950年美国与台湾关系恶化，因为欠着美国银行的贷款，董浩云复兴航业2艘船只被美国借机扣留。

此时董浩云危机重重，不得不将仅剩一艘船注入到在香港注册的分公司金山轮船。

不久朝鲜战争爆发，美国与台湾关系和好。

董浩云被美国扣押的两艘船不仅得到归还，而且还在战争中大赚了一笔。

此时，董浩云在航运界的声望也越来越高。

朝鲜战争结束后，国民政府归还了此前征用董浩云的船只，董浩云借机扩充了船队规模。

当时包玉刚也没有闲着。

朝鲜战争爆发后联合国对大陆禁运。香港地理位置优势刚好可以向大陆倒卖禁运物资。

包玉刚嗅到了其中的机会，迅速成立了一家贸易公司，借道澳门向大陆出售各种战略物资，因此也大赚了一笔。

朝鲜战争之后，世界经济开始复苏，贸易需求旺盛。

当时香港拥有地理位置、税率低、船工经验丰富且廉价的优势，成为国际贸易港的潜力。

看到了香港成为国际贸易港的潜力和航运业高利润，包玉刚计划转战航运业。

此时，两个没有交集的老乡，即将开始产生交集。

05

航运业是重资产行业，一定程度上靠天吃饭，稍有不慎就可能倾家荡产。

此时对航运一窍不通的包玉刚决定向老乡兼前辈董浩云请教。没想到董浩云泼了一瓢冷水，“你也想搞航运？胆子真够大的！”

但包玉刚没有因此放弃。1955年，他从英国购买了一艘旧货轮“金安号”，正式开始航运业务。

长期从事金融行业，让包玉刚形成了稳健的风格。因为船少、旧、小，所以他一开始经营模式就与其他人不同。只将船长租给别人，收取租金，不涉及运输。

当时影响航运价格的因素太多，而以低价长期包租虽然短期会损失利润。但长期看，可以抵御航运价格的变动，旱涝保收。

1956年，中东战争爆发，整个航运业赚的满体金钵，包玉刚也扩充到了7条货船。

到60年代越南战争爆发，航运业再次获利颇丰。包玉刚也身价大涨，登上了香港富豪榜。

当时董浩云看不上包玉刚这种“包租公”的模式。

越战期间，董浩云购买了12艘轮船，并订造了一艘16000吨的“东方樱花”号，成为了当之无愧的船王。

包玉刚则加速了追赶的步伐。借助全球石油需求爆发的机会，他依托低价长租的模式，打开了全球油运业务的大门。

包玉刚与董浩云之间的差距越来越小。1970年，两人分别成立东方海外货柜航运公司和环球航运集团，开始在世界范围的竞争。

70年代，出现了第一次石油危机。这对航运业来说既是危机，也是机遇。资金充足的航运公司刚好可以借此机会抄底。

董浩云和包玉刚自然不会放弃这个抄底的机会。

董浩云将东方海外在香港上市募集到的1.2亿港元资金，全部投入到订购新船。

金融业出身的包玉刚则凭借加入汇丰银行董事会的机会，拿到汇丰银行贷款抄底。

二人所拥有的轮船吨位越来越接近，竞争也越来越激烈。

1977年，一家西方船运经纪公司发布了船王榜单，包玉刚凭借1300余万吨的吨位数位列世界船王首位，董浩云以800余万吨位屈居第七。

被一个比自己小，且半路进入航运业的人夺去了船王的位置，一生都在于航运打交道的董浩云哪坐得住。他立刻给媒体写信，认为算法有问题：他包玉刚的船有一半股权在汇丰手里，我东方海外的船可是都姓董！

06

就在两人为争夺船王之位“打”的不可开交之时，全球航运业即将迎来萧条时刻。

两次石油危机后，各国为了保障能源安全，都开始发展自己的石油产业和其他替代能源，以减少进口，石油运输需求大大减少。同时，疯狂扩张过后，全球航业已经出现过剩。

董浩云和包玉刚都感觉到了危机，但两人采取了截然不同的应对方式。

董浩云依旧信奉行业周期论，坚持和过往一样在行业危机时抄底。

但金融出身的包玉刚更加警觉和稳健，做出了一个让大家都颇为意外的决定——“弃船登陆”，进军房地产行业。他开始甩卖油轮，偿还债务，降低风险。

此时，董浩云还没有放弃再夺船王之位的想法，趁机接手了包玉刚甩卖的油轮，还订造了当时世界上的第一大游轮“海上巨人”号。

包玉刚则盯上了九龙仓，作为香港四大英资财团怡和洋行旗下的产业，九龙仓拥有九龙尖沙咀、新界及港岛上的一些码头、仓库、酒店、大厦、有轨电车等。

当时李嘉诚也盯上了九龙仓和和记黄埔，但是却没办法同时拿下这两家公司。

最后李嘉诚找到了包玉刚合作，将自己手中2000万股份九龙仓股票卖给包玉刚。通过包玉刚的帮助，从汇丰银行拿下和记黄埔9000万股票。

就这样包玉刚拿下了九龙仓，成功登陆。

董浩云也拿下了世界第一船王的称号，船舶总吨位达到1200万吨。

1982年，世界性船灾来临。拥有庞大船队的董浩云开始陷入巨额亏损。

不过董浩云依旧计划为第150艘船“宪章号”举办下水礼，还请来了摩纳哥王子夫妇参加。

因为摩纳哥王子夫妇抵港之时，港府不准董浩云去机场迎接。受此刺激，董浩云突发心脏病去世。

一代船王就此谢幕，给长子董建华留下的是东方海外百亿港币的负债。

而包玉刚因为提早登陆毫发无损，并凭借香港两大标志性建筑海港城和铜锣湾时代广场，再次过起了“包租公”的生活，每年租金就能赚160亿元。

到九十年代，东方海外才重新崛起。2017年，董建华以338亿的价格出售东方海外。

两大船王近30年的商战也就此谢幕。

因香港而崛起的两大船王，也因香港而走向了不同的方向。如今香港再无船王传奇，只有李家的城。

正如《花样年华》中那句台词：一个时代结束了，属于那个时代的一切也都不复存在。

（封面图来源：中国航务周刊，侵删！）

参考资料：

《“宁波帮”故事 | 国际船王董浩云》，宁波统战家

《香港的包家》，良大师

《【历史上的舟山商人】世界七大船王之一——董浩云》，杭州市舟山商会订阅号

《豪门兴衰之香港船王董浩云》，Seawaymaritime

《船王沉浮录：周期、战争、帝国、迟暮》，饭统戴老板|林野道 

授权转载，欢迎关注公众号【三公子财记】（ID：gh_2c5i4fe6a73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