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煤事件冲击河南：信用市场失去信用，国企纷纷跌入凛冬

原创 金一边 金晓边 

来源 金角财经 

作者 ｜ 金一边  金晓边

原创首发 ｜ 金角财经（F-Jinjiao）

河南的问题，越来越多。

今年，发生在河南的永煤集团债券违约事件，掀起了国企信用债市场的遮羞布。

蝴蝶煽动翅膀，给太平洋带来一场风暴。

永煤事件影响的也不仅仅是一家上市公司、一个债券产品。作为一个AAA级国企信用债的产品，永煤事件掀起了对债券市场的讨论，也让金融机构重新审视河南的信用环境。河南融资市场，因永煤事件而带来了暴雨和风雪。

毕竟，这很清晰地表明，政府已经不再愿意为国企债务背锅和兜底了。

受此连锁反应，河南的国企被曝出更多问题，不少国企甚至到了破产重组的边缘。与此同时，河南当地企业几乎金融机构绝地“封杀”。

河南的国企被带进了凛冬。不仅国企难，连普通人的生活，也跟着遭殃。

永煤拖累500万许昌人

河南许昌人，这几天应该在瑟瑟发抖。

12月9日，一份名为《河南能信热电有限公司关于资金紧张、煤炭短缺的函》的文件在市场上传开。

河南能信热电在函件中称，公司厂内存煤仅1万余吨，并且，目前融资渠道中断，资金也严重短缺。

致函对象是河南能信热力，这是能信热电的投资方之一，持有后者10%股权。河南能信热力前身为许昌市热力公司，它既是河南能信热电股东，也是业务方。承担着许昌市城市规划区域内的工业生产、居民采暖、行政办公以及商贸经营等热力供应及经营服务任务。

一句话解释：没钱了，买不了煤了。

如果不能及时融到资金，煤炭供应就会中断，到时候，就可能导致机组停运。

如今致函，大概率有希望投资方出手相助的意思。

许昌已经完全进入北方的冬天，这几天最低气温在零下6度，再往后还会继续下降。没有暖气让许昌人心里很发慌。

然而，许昌人年年都交了取暖费，为什么能信热电还会资金紧张。

在这封函件中，能信热电给出了答案。

受永煤违约事件影响。

许昌市位于河南省中部，2019年年末许昌全市总人口500.48万人，常住人口446.21万人。

一场由永煤债务危机引发的巨浪，拍打在500万许昌人身上。

12月10日，汹涌的舆论将能信热电推上风口浪尖，于是，他们再一次发了个公告。

这封新的函件解释了前一封函件的目的在于催款，并且也作出了不会影响供暖的保证。

但是，这仍然无法从根本上解决永煤债务问题所带来的影响。

事发于11月上旬的永煤事件，影响范围正波及得越来越广。

永煤集团是河南省“三煤一钢”之一，也是河南省的重要工业企业，控股股东为河南能源化工集团（持股占比96.01%），后者为河南省国资委下属独资公司。

集团主营业务包括煤炭、化工、贸易、有色、装备制造等，其中煤炭是核心业务。

此次，受到永煤债务问题影响的河南能信热电，与永煤的角色有着相似之处。其大股东平煤神马集团，同样是以能源、化工为主的国有特大型企业集团，与永煤集团母公司河南能源化工集团并列河南煤化工产业前列。

这些企业一个个都是河南能源XX，都让人难以分辨。

在过去，这些背靠河南国资的大型国有能源企业，是信用债市场上的香饽饽。

但仅仅20天之后，11月10日，永煤集团因未能按期兑付该超短融券到期应付本息，构成实质违约。

这拉开了一大批河南国企发债困难、资金链紧张等局面的序幕。

最终，这些庞然大物的神仙在打架，受苦的却是一个个凡人。不过，这些神仙其实一个个都早已冻得瑟瑟发抖。

永煤事件  河南国企信用债“大地震”

永煤事件，是河南国企信用债市场的“大地震”，其余震威力不容小觑。

在理解永煤事件带来的河南金融市场的“余震”之前。我们先回顾下，永煤事件背后的真相是什么？原本一家财务状况良好的上市公司，是怎么把全河南的信用市场带入凛冬的。

11月20日，债券市场最动荡的一天。

河南永城煤电控股集团（简称永煤集团）没有如期偿还“20永煤SCP003”10亿本金，并且宣布展期，先偿付5%，再展期270天。那阵子，被质疑恶意逃废债而且违约已久的华晨集团，在一片债权人的反对声中，被法院裁定华晨集团正式进入破产重整程序。

华晨的问题由来已久，而且作为一个东北的国企，市场通常无可奈何。但是，“20永煤SCP003”的违约和展期让金融机构眼镜大跌。

永煤的违约，也有很大的恶意“逃废债”的嫌疑。

首先，永煤集团账面资金充足。

宣布违约的半个月之前，10月20日，刚发行评级为AAA的2020年度第六期中期票据，募集资金用于偿还债务。且永煤为河南省重点工业企业，一向经营良好，市场和投资机构普遍认为永煤应具备债务偿还能力。

更透露出妖气的是，永煤宣布债券违约的前一周，还有无偿划转核心资产的举动。

11月3日，永煤集团公告了资产无偿划转方案。

11月3日，永煤将持有的5亿股中原银行股权无偿划转给河南机械集团，6.5亿股划转给河南投资集团，将资不抵债的龙宇煤化工等多家资不抵债的煤化工子公司划出，并无偿划入鑫龙煤业等企业。

无偿划转有时候是一种化解债务的方式。但有时候，也是一种优质资产无端流失的过程。

上市公司优质资产的流失，对于债权者和投资者来说，都是很大的损失。对债券这来说，债务可能被违约，对投资者来说，投资权益受到侵害。

有时候这也是一种避税方式，因为无偿划转是没有交易成本的，一般不用交税。

虽然，后来永煤相关负责人回应称，中原银行股权划转不是无偿划转，是对价转让。“为了尽快筹措资金，如果按照国有资产买卖程序，评估时间周期长。实际上，中原银行股价不到1港元/股，实际划转按照2元/股的价格，同时划入了煤炭资产。”

但是，划入的煤炭资源是资不抵债的龙宇煤化工公司。

注意，龙宇煤化工原本跟永煤集团一样，同属于河南能源化工集团的子公司，同一个妈。而鑫龙煤业是永煤集团旗下的子公司。

如果只从资产质量来看，永煤集团把银行股权这种优质资产划走了，而资不抵债的劣质煤炭资产则被并入永煤旗下。

这一顿操作，很难不让人怀疑，这是一场早有预谋的违约——你政府不给兜底银行不给借贷，那我就转移我的资产，然后直接赖账了。

违约以后，11月23日晚间，永煤控股发公告说，由于受疫情打击企业经营承压、债券市场融资困难等多重因素影响，公司流动性出现问题，导致“20永煤SCP004”、“20永煤SCP007”未能按期足额兑付。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继11月10日“20永煤SCP003”10亿元超短融违约之后，永煤又出现了两起违约事故，这次又是各10亿，三次违约一起就30亿了。原因就是经营不行了，然后发债融资发布出去，没法用新债还旧债了。

国企违约，人们首先会想到，那政府怎么说？当初永煤被并入河南能源化工集团，就是由河南国资委主导的。永煤债券违约刚被曝光，河南省府的态度是，打破刚兑。也就是说，你就是自己还不上，政府也不给兜底了。

“这几天大家都说，没有政府支持，国企很可能不如民企；而且，这些国企在融资的时候，享受的可不是市场化待遇，为什么到了还钱的时候开始强调市场化了呢？”有金融人士如此质疑。

后来，在巨大的声讨压力中，永煤集团改口，先兑付一半的本金。

这种打破信用底线的行为，殃及的并不只是永煤和债权方。此次违约事件更像一个标志性事件，深刻影响河南当地的融资环境，大幅抬高当地企业的融资成本。

数位信用债发行、投资人士表示，若此次永煤引发的交叉违约未能被阻止，将会有不少投资者把河南地区企业发行的债券“拉黑”，未来新发债券很可能会出现较快萎缩；而新发的债券，投资者将会要求更高的溢价，融资成本之后可能增加数百基点。

两个“AAA”级国企信用债的违约引起市场巨大恐慌，加上最近部分国企信用债延期、技术性违约等风险事件，债券市场震荡不休。

在永煤债券宣布违约的那个周末，高层领导开会定调：“零容忍”，严厉处罚各种"逃废债"行为。

债券市场的“惊雷”引起了金融机构对全河南，乃至一些弱省份、弱行业融资市场的担忧，山东、山西等省份都对可能存在的国企逃废债风险进行公开回应。国企信仰一旦被打破，部分弱国企会否再现2018年的民营企业债务违约潮？

出于对风险意识，金融机构对相关行业、相关省份的风险排查似乎已经开始。

紧接着，河南的国企被曝出更多问题，不少国企甚至到了破产重组的边缘。与此同时，河南当地企业几乎金融机构绝地“封杀”，融资环境几近冰冻。

融资环境冰冻

12月8日，媒体报道称，河南国控集团、河南豫粮集团这两家大型国企因为债务问题被多家债权人的连番诉讼，上亿资产被申请冻结、查封、扣押。

裁判文书显示，浦发银行下属分行以及光大银行下属两家支行分别申请财产保全，请求法院冻结豫粮集团、河南国控集团等企业名下银行存款，或查封、扣押同等价值的其他财产，对应资金规模均超亿元。

河南国控集团实控人是河南省政府，而豫粮集团是其旗下公司。其中，豫粮集团河南省最大的国有粮食集团企业，而河南国控集团官网是河南国企中的“航空母舰”。天眼查显示，河南国控集团控股和参股公司数量达到39个。截至2016年底，该集团在岗职工7000人，资产规模600亿。

这两家国企，资产规模虽大，但让它走到被法院冻结资产的地步，只是因为区区1.5亿。

裁决书披露了金融机构和这些河南国企纠纷的细节。2019年，光大银行下属支行2019年向豫粮集团发放三笔贷款，其中一笔贷款7500万元到期，另两笔共计7500万元即将到期。

2020年8月14日，豫粮集团三笔贷款均没有偿还的情况下，又在这个银行以借新还旧的方式，偿还了2019年的三笔贷款。而国控集团为这笔贷款提供担保。

也就是，我借你的钱来还我欠你的债。豫粮集团还是欠光大银行1.5亿。

借新还旧贷款发放两个月后，豫粮集团及其母公司国控集团的财务状况发生严重恶化，且账户也被法院冻结，严重影响其债权，要求豫粮集团和国控集团立即偿还贷款本息。

其实，河南国控集团的债务问题已经十分严重，年初已经显现风险。

河南省政府曾帮这个债务深重、需要依靠借新还旧来“续命”的国企争取过一次“延期还款不断贷”的机会。

《每日经济新闻》报道称，今年3月，河南国控集团和7家银行进行了座谈。最后，河南省国资委和河南省地方金融监管局共同出具的函件，针对债务化解工作，在稳住存量的前提下，各家银行不采取法律措施追讨债务。

原本河南国控集团债务化解工作，通过借新还旧等方式已经取得一定成效。

但即使争取过“宽大处理”，河南国控集团依然改不了被金融机构诉诸法庭追债的命运。

在经历永煤事件后，金融机构对河南国企的信心更是跌到冰点。

自永煤违约后，河南省再无国企债券成功发行的信息。

河南国企被扯下的遮羞布

河南的国企，在2020年大部分都过得不好。

根据河南省财政厅公布的1-8月企业经营数据，河南省国有企业实现利润317.2亿元，下降5.8%；而非国有企业实现利润427.1亿元，增长13.3%。

国有企业的盈利能力可见一斑。

而偏偏，浓眉大眼的国企们还欠着不少钱。

根据《河南省人民政府关于2018年度国有资产管理情况的综合报告》。早在2018年，全省国有企业资产总额31188亿元，负债总额20950.4亿元。

“有借有还”是亘古不变的借钱之道，对国企来说，这个道理也不会变。

但是，国企又和民企、个人这些普通欠债者不同——国企背后，曾经是政府信用。

长期以来，由于有政府的支持，国有企业一直被认为不受信用违约事件的影响。

在每一次去杠杆的时候，国企凭借政府信用及资金支持，整体依然表现较优的信用资质。

但是，永煤事件的爆发，除了暴露出当前部分国有企业的经营面临较大压力，更说明了另一个问题。

政府已经不再愿意为国企债务背锅和兜底了。

有河南省某财经部门厅局级官员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表示：“政府要支持企业走出低谷，肯定不存在逃废债的问题。政府不会支持企业逃废债，这不符合市场规律，绝对没有那个意思，但是也不会无原则地帮。”

近年高层一直提及和反复要求“打破刚兑”，在市场上，这四个字业逐步成为市场的共识。

债务刚兑过去在国内很普遍，像银行理财、信托投资等，在监管机构出台资管新规之前，银行理财资金池就是最为典型的刚兑产品，购买理财产品后，一定能拿回约定的利率和本金。这就叫刚兑。

但是，现在金融市场的趋势却是要打破刚兑。

什么是“打破刚兑”，又为什么要打破刚兑？

所谓打破刚兑，是指让投资人、被投资人、中介第三方等各个参与投资环节的人或者机构承担起属于自己的风险。

如今，永煤等国企的爆雷也就意味着，曾经建立在政府信用背书上的国企信仰已经被打破。

更何况，整个河南如今的情况也并不好。

从2020年半年度的GDP数据来看，河南的经济出现了一定程度的负增长，上半年全省生产总值25608.46亿元，按可比价格计算，同比下降0.3%。

此外，1-10月的地方税收收入2370.1亿元，只有年初预算3064亿元的77.4%，下降3.4%。

全省政府性基金收入2422.7亿元，下降16.6%，其中国有土地使用权出让收入2087.2亿元，下降14.9%。

总结来看，国有企业经营利润不行、卖地收入不行，这样一来，河南并没有多大的积极性去帮这些爆雷的国企兜底。

2020年疫情冲击经济，财政政策逆周期发力，地方债大量发行，但由于财政收入减少，可用于支持地方国企的财政资金腾挪空间有限。

截至10月底，地方债发行计划基本完成，已无更多新增债券空间。10月末，新增债券中，一般债券发行9479亿元，完成全年计划的100%，专项债券发行3.5万亿元，完成全年计划的94.6%，完成已下达额度的99.9%。

地方政府借钱的额度已经没有了，如果想要帮“永煤”们还债，也是心有余力不足。

部分国企身上的遮羞布扯了下来。

也许永煤、河南国控集团、豫粮集团都只是风波的开始。而河南国企的债务问题，只是众多省市区国企中的沧海一粟。

要知道，河南算是中西部经济比较发达的省份。

河南尚且如此，其他省市区的国企信用债市场，未被看见的风险还有多少？